第1020章 皇帝的心机
皇后心中存有太多疑虑,因此宴会结束之后就来找宁康帝。
“陛下可好些了?”
坐在皇帝的床沿,皇后关切的询问。
戴权扶着宁康帝坐起一些身子,主动充当嘴替:“皇上刚进食了些许肉粥,正准备休息。”
皇后看着宁康帝越发消瘦的身体和发枯的面庞,心中如何不知道,之前宁康帝必是强打精神,才到她寿宴上略坐的。
也是,以他要强的性子,但凡还有精力,只怕他都不会将朝政交给旁人代理。
皇后脸上的心疼和悲伤,落在宁康帝眼中,便是怜悯的意思。
他不喜欢这种感觉。也猜到皇后过来找他的意思,因此让戴权等人退下,询问道:“你来找朕何事。”
太医说过,宁康帝需要多多静养,因此皇后也不绕弯子,直奔主题。
“陛下将平辽王过继给妾身为嗣,妾身十分感激陛下。
只是妾身仔细想了想,还是觉得此事略有不妥。
如今太子年少,在朝中也没有太深厚的根基。
这个时候我们把平辽王过继到名下,只怕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。”
皇后和宁康帝夫妻几十年,有深厚的信任基础,因此说话才会略显直白。
宁康帝对皇后的话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,靠在床头的他,十分平静的询问道:“你的意思是,平辽王会谋反?”
“这……平辽王对陛下忠心耿耿,对太子也是恭顺有加,自当不会。”
宁康帝轻哼一声,这么多年他和皇后不知道私底下谈论过贾琏多少次,有些话自然不需要赘述。
他知皇后的担忧,也知道她的谨慎。
于是拿出被子下的手,覆在皇后的手上,说道:“你的意思朕全明白。
你也不用担心,朕既然做出这个决定,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
朕问你一个问题,你觉得太子和平辽王,谁更适合继承大统?”
皇后顿时一惊,不假思索的道:“陛下何出此言?即便陛下再喜欢平辽王,太子才是陛下的正统血脉。
而且太子已经继任储君之位,将来陛下千秋之后,自当太子继承大统。
谁若是敢有他念,便是乱臣贼子,人人得而诛之。”
贾琏现在是皇后的儿子,宁康帝此言,很难不让皇后怀疑,宁康帝是在敲打她。
宁康帝也懒得多做解释,只道:“皇后可知道,允王谋逆那一日,太子得知朕册封他为储君,说了什么话吗?”
皇后摇头。
“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当太子,也当不好这个太子,叫朕立陟儿。
还说朕要是不放心陟儿的话,干脆立贾琏算了。
他说反正贾琏也是他皇爷爷的孙子,能力出众,朕也喜欢,何乐而不为。”
皇后忙道:“稚子之言,陛下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宁康帝认真的看着皇后,缓缓道:“不,朕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。”
宁康帝根本不管皇后的面色,继续说道:“太子顽劣,不学无术。
皇五子年纪太幼。
倘若朕身体康健,朕自然有信心慢慢调教他们,让他们有做一个明君,至少做一个守成之君的能力。
但是朕……”
宁康帝说着,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悲。
他的大半生,都在和他的兄弟们争斗,哪怕是成了太子乃至皇帝,还要和他的父皇斗。
他也不是没有用心培养过自己的继承人。
前太子,甚至是允王,其实都算是合格的继承者。
这也是,当初允王谋害太子,他哪怕再生气,也决定再给他机会的原因。
“但是朕知道,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。
太子虽然顽劣,但是拥有一颗仁心。
有此一点,即便他不能成为大有作为的君王,至少不会成为遗祸江山、万民的暴虐之君。
若是能够有贤良辅佐,也未必不能名垂青史。”
皇后叹道:“陛下圣明。
想来,平辽王便是陛下,留给太子的贤良?”
宁康帝点点头,又摇头:“是不是贤良,朕也不知道,毕竟王莽谦恭,犹未可知。”
皇后无奈,她根本拿捏不住宁康帝的心思。
明明这般喜欢贾琏,还要收对方为继子,却又拿王莽和他相比。
不过她也知道宁康帝话未说完,因此也不着急表态。
“平辽王年轻,有心计,又有功勋。如此之人,若不能成为贤良,则必为祸患。
按理说,朕不应该赌的,
哪怕背上残害忠良的骂名,朕也该替太子,解除威胁。
但是朕……朕舍不得。
朕实在舍不得。
平辽王无愧于朕,朕岂能负他?
既然朕舍不得杀他,那就只能施恩于他。
让他,即便做不成贤良,也当为宋祖。”
皇后再次一惊。
宋太祖赵匡胤受周世宗柴荣知遇之恩,虽然后来兵变夺了柴氏江山,却也善待了柴氏一族。
皇后内心大受震撼,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贾琏在宁康帝心目中的地位。
宁康帝竟然明知道贾琏有成为赵匡胤的可能,竟然不加遏制,反而成全?
这……
只怕亲父子,也未必能如此!
于是劝慰道:“陛下必是多虑了。观平辽王此前行事,不论是铁网山还是允王谋逆,其能力和对陛下的忠心,都无可挑剔。
而且早在很多年之前,他就和太子交好。
妾身实在想不到,平辽王会做出任何不忠的事来。”
宁康帝道:“皇后不必疑虑,朕只是打个比喻。
宋太祖姓赵非姓柴,而平辽王即便效仿于他,也只是我皇族内部的争斗,远远算不得改朝换代。
朕知太子,也知平辽王。
朕既然将平辽王过继到你的名下,便已经认定他是朕的儿子。
如此即便将来他二人相争,也不过是当年父皇与诸王叔,以及朕和诸兄弟相争一般。
自古以来,皇权之争,父子兄弟相残是定律。
但是朕觉得万事都有例外。
朕想和自己打个赌。
朕想要看看,这个定律,能不能在他二人身上打破。
输了赢了,朕都不在乎。
因为朕知道,无论他二人谁赢了,都不会危及天下百姓,危及祖宗的江山社稷。”
看着宁康帝眼中突然爆闪的精光,皇后心中大受震撼。
她真的没有想到,宁康帝竟然是这样的想法!
难怪他会一改之前的决定,将贾琏抬宗入谱,并且还将贾琏过继到她的名下。
宁康帝是自信的。
他自信他只要活着,贾琏就会忠心于他。
但是对于他之后,贾琏会不会完全忠心于继位之君,宁康帝心中没有把握。
换做旁的皇帝,遇到这种情况下,肯定是趁着自己还在的时候,将这种潜在的威胁清除。
但是宁康帝显然不准备这么做。
他舍不得杀贾琏……
或许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。
太子年轻顽劣,没有帝王仪态。
五皇子年纪更幼。
所谓主少国疑,这是必然。
若是遇到威胁就要清除,那宁康帝都不知道需要清除多少人。
到最后,只怕也未必能够如愿。
毕竟若是真的将这一批忠心于他的,有能力的臣子都清除了,那么最后谁来扶保江山?
所以宁康帝反其道而行之。
与其清除,不如另辟蹊径,将最大最有能力的威胁,转化成选项之一?
正好宁康帝儿子少,将贾琏变成他的儿子。
如此一来,不但解除了这个威胁,而且多了一份保障。
从此之后,再有任何人想要篡权夺位,他要面对的,就不再只是顽劣的四皇子以及年幼的五皇子,还要加上一个年轻力壮,功名赫赫的平辽王。
这几乎断绝了外人篡权的可能。
当然,多了一个儿子,自然要多一份亲子相争的风险。
但是宁康帝显然是愿意承担这份风险的。
因为即便将来发生了宁康帝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,贾琏将太子踹下了皇位。
首先,以宁康帝对他无私的恩情。
贾琏也绝对不敢对太子一脉做的太过份。
也没有必要做的过分。
因为宁康帝早就给了贾琏以正统身份。
如此即便将来他夺位,四皇子和五皇子也不是非死不可。
其次,贾琏既然有正统身份,只要他脑子没坏,夺位之后都会继续尊崇宁康帝为父皇。
如此正统,仍旧属于宁康帝一脉。
想到这里,皇后大为感动。
原来她的一切担忧都是多虑的,因为宁康帝,早就把一切的可能,都算在里面了。
与此同时,皇后其实忍不住想要问一句:
陛下既然将路都给平辽王铺好了,为何不干脆直接传位于平辽王?
如此还能免去一场可能发生的争斗。
到底知道以她的身份,是不能问这句话的。
“陛下待平辽王之心,令人钦佩和感动。
若是他知道了,必然感激涕零。
妾身也相信,陛下不会看错人。
平辽王,定会成为远超岳武穆那般,千古无二的忠臣、贤良。”
宁康帝看着皇后崇拜仰慕的眼神,脸上终于露出些许享受的神色。
帝王也是人,也需要适当的倾述。
以前这些事,他都是一个人在心中默默地筹算。
如今彻底下定决定,并且将之告诉了另一个人,心里自然感觉没那么沉重了。
但是他又怕皇后将他的心思告诉贾琏,因此立马告诫道:
“朕之所想,不过防患于未然。
实则这一切都未必会发生。
你切记不可对平辽王言及,以免激起他不必要的野心。”
“是,妾身谨记,定不会将陛下的心思告知旁人,坏了陛下的大计。”
就在宁康帝和皇后的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,戴权走进来,言说内阁诸位大臣联合求见。
皇后听了,对宁康帝道:“只怕是他们听说了陛下将平辽王抬宗,并且过继到妾身名下的事,觉得不妥,想要来劝谏陛下。”
宁康帝深以为然,对戴权道:“就说朕已经睡下了。有任何事,叫他们与三位理政大臣商议,或者找太子裁决。”
……
西华门处,贾琏送宝钗黛玉上车。
看着她们嘴巴频张,显然有话想要与他说又不便张嘴,贾琏笑道:“先跟着老太太她们回去,有什么话,等我回来再说。”
宝钗点头:“那夫君先忙,妾身和林妹妹,在家里等你。”
“嗯。”
送走钗黛和贾母等人,贾琏转身,朝着昭阳公主走去。
昭阳公主笑道:“怎么,舍不得两位嫂嫂……王兄?”
看着昭阳公主那弯腰歪头,俏皮的模样,贾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,笑道:“别闹。”
昭阳公主虽然拿兄妹的关系调戏贾琏,但是当着侍卫和宫女太监的面被贾琏摸头,还是让她不好意思,一个闪身躲开了。
也不敢再调笑,一边跟着贾琏往大明宫走,一边说起正事。
“我已经和宗人府那边交代了,一切准备从简。
等会我们去宗人府录个宗谱,想来就可以了。
至于过继典礼,还要问过母后才好做决定。”
贾琏点点头。
涉及皇家血脉,以及皇子正统。不论是抬宗入谱,还是过继到皇后名下,都不是小事。
该走的流程,必须要全部过一遍,如此方才能够不给人钻空子。
“唉,我觉得我现在好累的。整个朝野,就没有比我事情更多的了。
又要参政议政,又要统领禁军,还要管理宗室的大小事情。
唉,王兄你说,我要不要把宗人府的差事给辞了?”
听到昭阳公主的抱怨,贾琏也是笑了。
现在的昭阳公主就和他曾经一般,身兼数职。
而且含金量比他曾经的可要高多了。
又是理政大臣,又是禁军大统领,还兼任宗人府副宗令。
尤其是在“常务副宗令”忠顺王倒台之后,宗人府的大小事情,基本都是昭阳公主裁决。
所以她说累,肯定是一点不夸张的。
“所谓能者多劳。
陛下……父皇也是信任你,才交给你这么多差事。
不过你说的也对。
确实不能把自己搞得太累了,容易出错。
倒也不用辞掉副宗令的职务。
肃亲王如今不是完全不管事了吗?
他老人家又年事已高,我看不如从宗室中,选一个德才兼备的王爷先担任副宗令。
等时机成熟,将他推上宗令的位置。
如此你就能轻松许多了,不是吗。”
昭阳公主几乎一听就懂。
宗人府管理宗室和勋贵,职权和干系都很重要。
能不丢掉就不要丢掉。
正好肃亲王是太上皇的人,自从太上皇被荣养之后,宁康帝虽然没有动他。
但是他也很自觉的完全不管宗人府的事了,甚至几度上书,请求辞去宗令一职。
宁康帝看他懂进退,又顾虑影响,便暂时没有动他的位置。
如今趁忠顺王下台,正好找一个德才兼备的人(自己人)推上去。
昭阳公主点点头,心里开始思索合适的人选。
不一会就来到大明宫前,正好看到内阁的几个大臣在和戴权拉扯。
“还请戴公公告知,陛下何时能够醒来,我等确实有重要的事情,必须当面向陛下陈述。”
孔驷面色焦急的央求戴权。
戴权面色为难:“几位老大人还是不要为难奴婢了。皇爷之前就说过了,关于朝政,请三位总理大臣协商。
三位总理大臣意见不定的,则请太子裁决。”
“可是此事只有陛下才能做主……”
孔驷说着,看到贾琏和昭阳公主。
脸色一沉间,大步走过来。
“荣国公请留步!”
贾琏驻足询问:“孔大人有何赐教?”
“荣国公大难临头了,可自知?”
贾琏:“……”
昭阳公主:“……”
……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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