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备没有在朝歌城驻留。

    留下关羽、典韦、张辽、徐晃、许褚五营及陷阵营暂驻朝歌后，便亲引白毦兵及张飞、赵云、黄忠、马超、太史慈五营向前推进到荡阴城南十里处安营。

    如此近距离的安营，就没将荡阴城的袁绍及其麾下兵马当回事，这跟踩着袁绍的脸嘲讽没什么区别了。

    “大耳贼欺我太甚！今夜谁敢出城劫营？”

    袁绍召集帐下谋臣猛将，俊脸也因愤怒而扭曲。

    被贴脸嘲讽，袁绍帐下猛将也是气得不轻，韩猛韩荀二将率先出列，请战劫营。

    随后公孙犊、赵叡、韩莒子、吕威璜、眭元进五将也附和跟进，皆豪言要生擒刘备。

    相较于袁绍及其麾下猛将的恼恨，几个谋臣却是清醒。

    田丰见众将激愤，忙劝谏道：“主公不可！刘备骁勇善战，既敢离城十里下寨，必设埋伏引我军出城。荡阴城兵多将广，足以御守，又何须跟刘备争一时之气？”

    军师荀谌也劝谏道：“刘备孤军深入，必存诡计，主公切莫小觑。夜晚天黑，难识阴谋，等明日一早再大军压上，必可让刘备知难而退。”

    韩猛嗤笑道：“你二人皆是胆怯之言。兵法有云，凡战者，以正合，以奇胜。故善出奇者，无穷如天地，不竭如江海。刘备自恃常胜，必也会以为我等不敢出城，我料其今夜必不设防!”

    田丰恼道：“用兵之道，岂能心存侥幸？正合奇胜乃是应变之术，而非投机取巧。你曲解兵法，欲害主公将士性命吗？”

    韩猛冷哼：“田军师，你既然深谙兵法，为何会先在鄄城被曹操击败，后在东阿又被曹操击败？你逢战必败，竟也教我用兵？”

    韩荀亦是冷嘲：“昔日赵括熟读兵书，也以为自己能击败秦兵，结果初战就兵败身亡。用兵之道，不是纸上谈兵。我二人攻打公孙瓒时，也曾屡立战功，难道不如你知兵？”

    武将要战，谋臣要阻，袁绍眉头紧蹙，又询问逢纪、淳于琼和郭图三位监军之意。

    逢纪屡屡见识过刘备厉害，遂道：“主公，我也认为今夜不可劫营。刘备一向谨慎，又多诡计，若是劫营，恐会有失。”

    淳于琼迟疑一阵，没有开口。

    见逢纪和淳于琼一个不同意劫营一个低头沉默，袁绍的眉头又紧了三分。

    韩猛、韩荀等将也是纷纷将矛头对准了逢纪，认为逢纪胆怯如鼠畏刘备如虎，惹得逢纪怒火大盛。

    就在双方争执之时，郭图却是高呼：“主公，我认为今夜理当劫营！”

    逢纪面色大变，呵斥道：“郭图，你不谙军务，如何能妄言劫营？”

    郭图无视了逢纪的呵斥，指了一圈韩猛等人，对袁绍道：“主公，眼下荡阴城虽然兵多将广，但诸营士气不足。皆因刘备过往战绩太过凶猛，让诸营将士心生惧意。”

    “以刘备用兵之能，必会防备主公劫营，然而今晚劫营，乃是为了振奋士气而非为了论一时胜败。”

    “对众将士而言，不败则为胜；故而今夜劫营只需要前后密切部署，就算有些折损也无妨。”

    “若刘备真的骄矜大意疏而无备，则我军士气大振；若刘备有准备，我军安然撤退后亦可通告全军：今夜劫营只为试探。”

    “若是以往劫营，以刘备之骁勇，我军必会大败，然而今夜我军若能安然撤退，这足以证明我军今非昔比，刘备也并非不可战胜。”

    韩猛愣了愣：这郭图，说得好有道理啊。

    郭图这不谈胜败只谈士气的观点，也是让袁绍耳目一新。

    对啊，我为何非得跟刘备比一时胜败呢？

    劫营本就是奇计，赢了固然好，输了也可预料，若真如郭图所言，还能提高士气，何乐而不为呢？

    想到这里，袁绍不由开怀大笑：“郭监军言之有理！今夜劫营，不败则为胜。”

    看着郭图那得意的模样，逢纪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，心头也是愤懑不已：谄媚之徒！

    郭图的献策极为高明，不仅能讨袁绍欢心，还不用担心劫营失败后受到指责和惩罚，只因郭图连失败后如何应对都给袁绍指明了。

    逢纪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绿茶小三欺辱的正牌女友一样，分明是在为袁绍认真谋划，偏偏就能被郭图这个绿茶以刁钻的角度讨得袁绍的欢心。

    反观自己，却因为不如郭图能讨欢心而被袁绍心生疏远。

    以往当谋主时，袁绍言听计从，逢纪有高高在上的自傲。

    如今被郭图抢了恩宠，跌落谷底，逢纪每每竟忠言逆耳。

    【郭图！】

    逢纪心头越发的恼怒。

    而此时，郭图似乎感受到了逢纪的愤怒，还故意对上逢纪的目光，得意的挑衅。

    如此做派，让逢纪又忍不住暗骂“小人得志”。

    田丰、荀谌也是惊讶的看向郭图。

    虽然他二人不赞同劫营，但也佩服郭图用不败则为胜的理由来支持劫营，偏偏还极为有道理，既满足了武将的请战心又避免了劫营中伏大败还能趁机提高士气。

    郭图士气论一出，不支持劫营的理由都在这一瞬间变得黯然失色。

    见没人再反对劫营，袁绍亦是意气风发，下令道：“韩猛韩荀听令！”

    “末将在！”韩猛韩荀激动上前。

    袁绍取令道：“今夜由你二人主攻劫营，务必要记住郭监军的话，不败则为胜。若是见势不妙，立即退出，我会派人在后方接应。”

    随后。

    袁绍又对公孙犊、赵叡、韩莒子、吕威璜、眭元进五将吩咐，让五将引兵在韩猛韩荀后方，一旦韩猛韩荀遇到伏击就杀出营救。

    最后。

    袁绍虽有让张郃高览各引一支兵马在后策应，以防意外。

    谨慎的落实郭图“不败则为胜”的战术。

    若是几年前，袁绍必然会对“不败则为胜”战术嗤之以鼻，甚至还会因此而恼怒。

    然而刘备这几年战绩委实太耀眼，逢战必胜，打遍天下无敌手，即便袁绍如今披甲率提高了也没信心跟刘备对打。

    若不是刘备这次要讨平河北的声势太大，袁绍都不敢聚兵决战。

    军令下达后，遂又单独留下郭图。

    郭图心头更喜，袁绍不留逢纪却单独留下自己，意味着他郭图远胜逢纪之能。

    瞥了一眼带着怨毒眼神离去的逢纪，郭图又回了一个挑衅的眼神，就差直接对着逢纪高呼：来打我呀！

    看得逢纪又是一阵气闷。

    随着劫营计划的落实，韩猛、韩荀与公孙犊、赵叡、韩莒子、吕威璜、眭元进及张郃、高览三部兵马，各自准备。

    负责打头阵的韩猛、韩荀二人更是信心勃勃。

    胜了得头功，败了也不会被问责，没有比这更舒坦的劫营了。

    “今日有郭监军支持，你我二人才能抢得劫营的功劳，今夜定要杀出威风，莫要让逢纪小觑了。”韩猛摩拳擦掌，显然对往日里逢纪自恃监军骄矜感到不满。

    韩荀亦道：“自灭公孙瓒后，逢纪便以为他是主公麾下第一人，我等稍有不同想法都能被逢纪呵斥，幸好主公英明，让郭监军和淳于琼分掌了逢纪之权，才有你我今日机会。”

    袁绍虽然整合了兵马，但因为逢纪过于骄矜，这麾下武将多有不服逢纪者。

    以往逢纪以监军之职威震三军，也只敢私底下蛐蛐逢纪，如今郭图和淳于琼分掌权势后，韩猛、韩荀等人也开始私底下蛐蛐变为正面反驳。

    而郭图今日的维护，也让韩猛、韩荀更鄙夷逢纪。

    都是监军，瞧瞧郭图，再瞧瞧逢纪，高下立判啊。

    公孙犊、赵叡、韩莒子、吕威璜、眭元进五将私下相聚，亦有如韩猛、韩荀相似的想法。

    众将都被逢纪压制太狠，急需一个发泄的渠道，正好郭图来了，让众将有了发泄的机会。

    相对于韩猛七将，张郃和高览却没兴奋感，反而对袁绍这回聚兵荡阴城心有忧虑。

    “兵法云，攻心为上，攻城为下。刘备深谙兵法，必也深知此理。故而对刘备而言，让我等出城作战，乃为上策。”张郃徐徐道出担忧：“今夜劫营，必中刘备埋伏。虽然郭监军称‘不败则为胜’，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之言。”

    高览也道：“话虽如此，但你我人微言轻，是攻是守，都无法令主公信服。今日你也看见了，是主公想要劫营，郭监军不过是顺着主公的意思，为主公想了个‘不败则为胜’的托词罢了。否则今夜若真败了，主公必会羞恼。”

    两人忧心忡忡，长吁不已。

    到了夜晚。

    韩猛、韩荀先行，公孙犊、赵叡、韩莒子、吕威璜、眭元进随后，张郃高览最后出城。

    十里路不算太远，借着夜晚依稀的月光，韩猛、韩荀也不需要火把照明，人衔枚马勒口，悄悄摸向刘备的军营。

    远远望去，只见刘备军营灯火黯淡，守备稀疏。

    再往近时，又听得刘备营中鼾声如雷。

    “刘备自恃常胜，果然认为我等不敢出城！守备竟如此稀疏，观其营中鼾声，必也没有伏兵，今夜合该你我成此大功。”韩猛心中大喜，与韩荀对了个手势。

    两人引兵悄然接近，移开鹿角，冲杀入内。

    “大将韩猛来也！”韩猛大呼一声，引兵直杀入刘备营中，一面放火制造混乱，一面直接往刘备中军大帐冲杀。

    韩猛猜得没错，今夜刘备的确没设伏兵。

    虽然现在是三月，但荡阴附近的夜晚也是颇有寒意，刘备没想让麾下将士去营外埋伏赌一个不确定是否会来的夜袭。

    不过韩猛没猜到的是，自四年前刘备刚为西园军校尉时，就一直有反夜袭的演练传统。

    只不过刘备一直常胜，演练了四年也从没遇到过夜袭，今夜算是这四年以来第一次反夜袭的实战。

    对早已经成了凌烟军骨干的西园军老兵而言，有一种自骨子里迸出来的兴奋。

    磨刀四年，终于能用了。

    自古夜袭能打出威风，主要在于夜袭制造混乱后，被夜袭的兵马无法判断夜袭一方有多少兵马，混乱中兵不知将将不知兵。

    然而对刘备的凌烟军而言，被夜袭后第一反应就是吹号，随后兵卒互助，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着甲持械。

    再以什为单位，向都伯靠近，百人列阵对敌。

    没有慌乱，只有年轻的将士渴望杀敌的兴奋。

    故而当韩猛以为放火就能制造混乱一路杀向刘备的中军大帐时，凌烟军将士则在韩猛想象中的混乱快速完成了着甲持械。

    距离中军大帐还有一半，就已经有凌烟军百人阵对劫营的兵马发动了攻击，且这样的百人阵更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快速集结出现。

    “什么情况？”

    听到后方将士的惊呼声，韩猛错愕回头，看到了从军至今最难以置信的画面。

    他这五千步骑竟然被一个个的百人阵撕裂了？

    到底谁劫谁的营啊！

    而在中军大帐中，刘备鼾声未停，竟然还在熟睡！

    若让韩猛撞见这一幕，必然心态还会更崩。

    我来劫营了。

    我的兵马都入营了。

    这么大的喊杀声你听不见？

    你竟然还在睡觉？

    更令韩猛惊愕的是，刘备这五营兵马以梅花状护卫在中军大帐四周，除了正面攻打的这个方向有百人阵出现，其他几个方向都没什么动静。

    换而言之，韩猛劫营虽然惊动了五营，但其他四营并没有吹号，除了巡逻的将士外，其余的依旧在熟睡。

    只有韩猛攻打的这个方向在列阵反击。

    仿佛刘备的其他几个营没有兵马，都跑去伏击了似的。

    “撤！快撤！”

    韩猛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惊惧。

    “来了就想跑，哪有那么容易！”

    一声冷哼，却是被惊扰了好梦的赵云。

    赵云的起床气很大，一群猫狗也敢来劫营，真当他这老虎不发威？

    韩猛韩荀这五千步骑被赵云这二十个百人阵撕裂后，黑暗中兵不知将将不知兵，在韩猛下达撤兵军令后，一个个慌不择路，倒显得韩猛韩荀被劫营了一般。

    (本章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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