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砰！”

    “韩爌无耻！”

    “为了自己的名声，竟然放任国会干政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任首辅，他凭什么统领百官？”

    下朝之后，杨景辰回到家中，拍着桌案怒骂道。

    对韩爌今日的选择，他是失望之极。

    他作为想当首辅的次辅，都没有把文官的权力让出去。

    哪想到韩爌作为文官首领，竟然主动向国会让渡权力。

    开了用法案规定政务这个口子，将来国会干政的事情，定然层出不穷。

    以后文官头上除了皇帝外，还多出个用法案约束他们的国会。

    杨景辰想到这里就怒火升腾，觉得自己没当上首辅的原因，就是不够无耻：

    “皇上都提醒国会能利用法案干政，他们倒好，竟然直接给国会干政的权力。”

    “也不知道……哎吆……”

    捂着头没有说下去，杨景辰感觉自己的头痛欲裂。

    这是他前几年生病留下来的毛病，家里的人看见后，急忙去请太医。

    温体仁这时也来了他的府上，得知杨景辰被气得头痛后，劝说道：

    “杨公也不用太担心了！”

    “朝会上不是已经规定了，只有长期执行的政策，才能制定法案。”

    “国会固然能干政，却不会太过干涉诸司权力。”

    杨景辰躺在床上，有气无力地道：

    “短期变成长期，能有什么难的？”

    “而且这个规定隐藏的含义，就是长期实施的政策，必须制定成法案才能执行下去。”

    “否则一换届，就变成了废纸。”

    “看着吧，今后国会干涉朝廷诸司的事情会经常发生。”

    “朝堂诸公除了应付皇帝外，还要应付国会。”

    这是他心烦的事情，感觉自己将来当了首辅，头上会多出个婆婆来。

    现在议会已经开到顺天府了，按照皇帝的规划，最迟到崇祯十年，就要在整个北直隶开议会。

    那时议会的代表性已经非常强，完全能够代行国会。

    以现在的顺天府议会就要求朝廷诸司配合来看，说不定那时的内阁，都要配合议会。

    杨景辰想到这里就感到头疼，对现在的朝堂格局越来越看不明白：

    “皇上是支持重制礼乐的。”

    “国人大会虽是刘宗周提出的，但是筹建办法，多半出自皇上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皇上对国会是既用又防，把它纳入到朝廷制度内。”

    “反倒是韩爌这些人，根本不管后果，有时比皇上还激进……”

    连连摇头，杨景辰对此很不解。

    但是温体仁从自己的角度思考，却明白韩爌为什么这样做——

    两人虽然立场不同，却都是合格的官僚，知道应该讨好谁。

    不像杨景辰是学张孚敬，对皇帝虽然迎合，却也有所坚持。

    这个坚持，在温体仁看来很可笑。但是无奈皇帝信任杨景辰，用这个人死死压住自己。

    而他在东林党的压力下，又不得不和杨景辰报团取暖，帮他解决问题。

    看着头痛中仍旧思索这个问题的杨景辰，温体仁犹豫之后，还是下定决心，提点道：

    “韩爌有时候更激进，是因为他是首辅，官做得再大也是臣。”

    “他只需要让现在的皇帝和群臣感到满意，就能在首辅位置上坐下去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皇上是君，需要考虑得更长远。所以在有些事情有利于当前、却不利于长远时，皇上会产生顾虑。”

    “韩爌没有这个顾虑，所以他有时保守，有时却更激进。”

    “他现在这样做，是支持重制礼乐建立国会，皇上为了维护国会的权威，不可能会反对。”

    “群臣因为都能获益，把自己的措施用法案延续下去，对他这个提议也很支持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以后的问题，让以后的大臣操心。”

    “反正那时在朝堂上的又不是他们。”

    这一番话，让杨景辰听到后呆了半晌，真正认识到君和臣的区别。

    皇帝是不变的，群臣是变化的。

    所以皇帝和群臣的立场有时一致，有时区别却很明显。

    他虽然比较迎合皇帝，其实却一直站在群臣的立场上。也难怪皇帝一直让他做次辅，首辅韩爌做得再差都不换。

    再想到代表民意的国会，杨景辰喃喃道：

    “皇上、群臣、还有民众代表组成的国会。”

    “今后大明朝廷，真是君臣民共治啊！”

    “就是咱们臣子，要受两头的夹板气。”

    温体仁也感觉今后在朝堂上做官比较难，除了皇帝之外，还有国会盯着。

    不过这种事情不是他需要考虑的，他安慰杨景辰道：

    “也不用太担心了！”

    “皇上对国会的法案有否决权，而且所有法律法规都要皇上签发，内阁对圣旨有副署权。”

    “或许可争取这个权力，明确国会制定的法案都是圣旨，必须经过内阁副署。”

    杨景辰眼前一亮，感觉可以争取。

    如果国会的法案需要经过内阁副署，从内阁这边以圣旨的名义下发，那么内阁对国会的干政，就有很强的抵抗力。

    他和温体仁琢磨着，如何争取这个权力。

    以皇帝对国会的防备来看，他们有可能争取到这个权力。

——

    朱由检对国会干政确实很防备，他不希望大小事务都要经过国会。

    那样朝廷诸司就不用做事了，想出台什么政策，都要去国会争论一番——

    那根本不是做事的制度，很多议会制国家，都陷入了效率低下、甚至议而不决。

    所以朱由检是很警惕国会干政的，那不是国会应该干的事儿。

    不过对长期措施通过国会制定成法案，他却是很赞同的。

    因为这能保障政策的延续，不至于因为官员调离，一些好的政策就人亡政息。

    这能很大程度上解决流官的弊端，推行更长远的措施。

    所以他要求朝廷诸司和国会一起，草拟涉政类法案的制定办法，规范国会的这个权力。

    对杨景辰提出的内阁对国会的法案有副署权，朱由检部份认可：

    “涉政类的法案，如果不是内阁提议，那就需要内阁同意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立法权属于国会，其他正常的礼法制定，仍旧按正常程序。”

    这个正常程序是什么呢？

    按照先前的约定，《大明礼法公约》《大明分封礼法》《大明继承礼法》这三大礼法的制定和修改，需要在国会五分之四多数通过，并且在大臣廷议通过后，由皇帝认可批准。

    《大明律》《大明会典》等第一等级法律的修改，需要国会三分之二多数通过、大臣廷议通过、皇帝认可批准。

    这些法律的制定权不仅属于国会，还要交付廷议。

    其他第二等级法律、第三等级法规的制定权完全属于国会，其中法律需要在国会全体会议上通过，法案和法规只需要国会常务会议同意。

    地方议会可以根据已有礼法，制定仅限于当地使用的地方法规、民间乡约、宗族家法……，这是第四等级法规。

    现在的国会筹办处，理论上相当于国会临时常务会议。所以它通过的都是法案、法规，正式的礼法和法律，需要在国会成立后，召开全体会议定下来。

    在拥有制定涉政法案的权力后，国会筹办处已经可以干预政事。

    为了防止国会和内阁产生严重冲突，也为了给筹办中的国会立规矩，朱由检部分同意了杨景辰的提议，给了内阁在涉政法案上的副署权。

    内阁诸公、还有朝堂大臣，对此当然是认可的。他们其实也不怎么愿意看到国会干政，对朝廷诸司的政策指指点点。

    甚至一些大臣提议，除非朝廷诸司提议，国会不得制定涉政法案。

    但是这个想法很好，实践却很困难。因为很多法律都和政治息息相关，朝廷诸司的政令要符合法律。

    所以讨论下来，还是按皇帝的决定，对明显涉政的法案，必须经过内阁同意。

    包括一些部门提议的法案，都要经过内阁批准。

    这让内阁的权力继续增加，越来越有领导诸司的气象——

    这也是先前推行五院制时，内阁不愿意改为政事堂的原因。

    他们要的是统领五院，而不是只领导政务院。

    现在国会也被纳入进来，内阁通过对皇帝圣旨的副署权、以及法律法规必须由皇帝颁布，获得了干预法律的权力。

    尤其是明显涉政的法案，必须在内阁同意后才能颁发下去。

——

    从法律等级这件事，朱由检想到了政令等级。

    按照之前的约定，皇帝政令等同法律，视作临时法律对待。

    甚至能临时废止某些法律条款，要求国会修改。

    这是对律令体系的重大变革，明确了法律和诏令的关系。

    在此之前，律令经常是不分的。朝廷经常以诏令颁布法律制度。

    例如《大明会典》，它里面就有很多《大明律》的内容，以及后续皇帝用诏令对部分条文的完善和修改。

    二百多年下来，这些律令已经非常繁杂，如同代码屎山。

    这也是朱由检下令重制礼乐的原因，需要把法律和制度明确下来。

    甚至他还制定了落日条款，明确各种诏令和法律的实施时间。每六十年至少整理一次，不能把问题一直累积下去。

    但是现在他仍感觉到不足，因为除了诏令级别外，政令级别没有定下来。

    尤其是内阁拥有签发政令的权力后，它的权力边界急需明确——

    朱由检虽然一直在对内阁放权，但是对它的权力扩大却很警惕。他不希望内阁脱离掌控，架空自己这个皇帝。

    所以他打算制定法律，把相关制度明确下来。如果内阁违背，中书监和六科都会把他们的政令顶回去。

    这种礼法上的事情，朱由检之前都是交给刘宗周，或者让张溥这样的亲信臣子提议。如今两人都不在，他在思索之后，把事情交给了兼任中书学士的钱谦益。

    因为这件事归中书监负责，无论是皇帝诏令还是内阁政令，都要经过中书监。

    钱谦益在皇帝的嘱咐下，很快以诰敕处的名义，在朝堂上提议规范朝廷诏令和各种政令：

    “为防假传圣旨、伪造政令，臣以为所有圣旨和政令都应编号，明确所用材料和格式。”

    “圣旨所用绸缎、笔墨，政令所用纸张墨水，都应和纸币材料一样是特产。”

    “如何用印，印信是什么样子，都应告知官吏。”

    “各级官员在接到旨意和命令后，应当仔细查验，防止奸人作祟。”

    这个提议，得到朱由检的认可。他很是高兴地道：

    “这件事早就应该做了。”

    “朕有时候都不知道，一年发下去多少圣旨。”

    “以后所有圣旨，都应按照一定的规律编号，在诰敕处存档。”

    “内阁和五院六部等朝廷诸司的公文，也应在中书监备份，六科给事中可查看是否有矛盾之处、或者违背礼法和法律。”

    “地方公文存在中书监设在各地的秘书厅，各地礼法官员和按察司官员可以查看。非保密内容还要向民众、尤其是议员公开，让他们知道官府的政策，向民众传达讲解。”

    给中书监加了这个权力，管理相关档案。

    中书监的官员自然很高兴，他们的权力进一步加强。

    内阁和五院六部的官员神色则有些凝重，他们思索皇帝这样做的用意。

    不用他们细想，秉承皇帝意志的钱谦益，就继续道：

    “大明以律令治国，昔年太祖定制，就是命中书省定律令。”

    “如今中书省早已废除，皇上将制定法律的权力给了国会，诏令则相当于临时法律。”

    “臣以为内阁政令、五院六部政令、诸司政令也应确定级别，和法律等级对应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施政时才有律令可依，限制官吏胡作非为。”

    “请以法律等级为本，制定大明律令体系。”

    这个提议，可谓振聋发聩。

    在国会利用制定法律法规的权力，有可能干预朝廷诸司政策后，群臣很快认识到：

    明确律令体系很有必要，必须把政令的地位抬起来。

    不能让人们只注重法律等级，忽略政令级别。律令一向并称，不能只偏重法律。

    他们希望朝廷诸司的政令，获得相当于法律法规的地位。

    这样将来就不会完全被国会钳制，诸司随着国会制定的法律转。

    在认识到国会干政的可能后，大明的官员本能地行动起来，支持这个提议。(本章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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