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9章  新元

    元狩三年，季春正日。

    天朗气清，惠风和畅。

    未央宫，宣政殿。

    丹陛朱栏，华盖如云。

    禅位大典。

    「承平盛世，文修武偃，太上皇帝御命，效尧舜，行圣治。」

    「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，合词劝进，至于再三，辞拒弗获。」

    「谨于今时，祇告天地，即皇帝位。」

    刘据面南宣告。

    钟鼓之声响彻云霄。

    垂首立在丹墀东西两侧的文武百官，山呼海啸的颂声随之响起。

    「太上陛下千秋万岁，长乐未央。」

    「太上皇后千秋万岁，长乐未央。」

    「陛下千秋万岁，长乐未央！」

    「陛下千秋万岁，长乐未央！」

    「陛下千秋万岁，长乐未央！」

    吉时已到，礼部尚书刘辟强高唱：「皇帝升座—皇后升座一太子入殿」

    身著十二章纹玄冕，十二旒白玉垂面的刘彻和身著十二章纹玄冕，十二旒白玉垂面的卫子夫，联袂步出东厢，登临御座。

    刘彻神情肃穆，卫子夫雍容华贵。

    不逊的天子，终究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，公孙弘同礼宣德殿。

    天子作为人皇象征，皇后作为共主象征，同礼禅位，以授新朝天子，为人皇共主。

    三日凌空！

    三圣凌空！

    法理、人心，俱备。

    十分不满意的刘彻，全然没有办法，不禅位，便代禅，朝廷完全不留余地。

    现在的刘彻，除了后悔，还是后悔。

    刘据从西阶而上。

    太史令司马谈奉策书，侍中展黄绢，宣读禅位诏曰：「朕承天命，御极十有余年，赖祖宗之灵，四夷宾服，百姓安乐。今皇太子据，毓德东宫，仁孝天成，通经好学，克绍箕裘。朕心甚慰，遂稽古礼，禅位于太子，正位南面，以承大统。布告天下，咸使闻知。」

    军机司首席大臣霍去病出班，手持传国玉玺，北面稽首，跪授刘据。

    刘据双手恭接，玉玺在握，龙光隐现，群臣伏地山呼：「太上陛下万岁！太上皇后万岁！陛下万岁！」

    刘辟强再唱：「请太上陛下、太上皇后退位，陛下即位！」

    刘据缓步登阶，坐于御座之上。

    卫青率羽林军列仗，金甲耀日，戈矛森然。

    徐乐引诸侯王、列侯，依次上贺，献玉帛、马匹、珍宝，以表臣服。

    殿前乐起，《韶乐》奏响，八音克谐，凤鸟和鸣。

    太祝令焚香告天，燔柴升烟，祭告天地宗庙。

    诸礼毕。

    刘彻、卫子夫回宫。

    太上陛下、太上皇后不再受政，乾坤神器，终落一人。

    「小庄。」

    司马谈望著奋笔疾书的门生许庄，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，笑道：「记下来了吗？」

    「回老师————」

    「大庆要称职官。」

    「是，太史令，已经记下了。」许庄恭声答道。

    「父————」

    作为礼部郎中的司马迁，也在礼官之列，见父亲来到近前便要称呼，司马谈却给打断了，「郎中不要胡唚，我没有儿子。」

    司马迁如遭雷亟，身形晃动，难以置信望著神情淡漠的父亲。

    不久之前，有人告诉他，父亲把他逐出了家族和族谱，司马家从此禁用「迁」字或同音之字，以为禁忌，永世不改。

    当时他只觉得是玩笑，一笑而过，似、似乎是真的。

    司马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《史记》的，只知道是太医院那位伺候了四代大汉皇帝的耄耋首席御医，差点把自己累死，倾尽府库大药才把他从阴间拉回来的。

    苏醒后的第一时间，司马谈便强撑著身体，砸掉了代表家族史家传承的「史笔」，告知族人从此司马家不得再以「史笔传家」自居。

    史家之中，出了个小说家，普天之下，还有比著更大的侮辱吗？

    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丢尽了！

    司马谈与长孙司马临、次孙司马观进行了详谈，逐子（父）之事，两个孙儿，小小年纪便懂事的令人心疼，一致认为自己的父亲死在了游学之中。

    朝堂之上的那个礼部郎中，不知道是什么妖魔变的，总之，和司马家无关。

    在司马谈养病之时，司马临更是以家族长孙的名义，召集了所有族人，在族老的见证下，亲手用刀斩断了自己的手指。

    更加年幼的司马观不弱兄长，拿过染血的刀也斩断了自己的手指。

    常言道：「生而不养，断指可还；生而养之，断头可还；未生而养，百世难还。」

    在司马观出生不久，司马迁就开始了游学，但在那之前，司马临出生后，司马迁就没怎么著过家，生而未养，两兄弟以断指而还。

    直到身体痊愈，司马谈才知道两孙儿事，心疼之余，是无尽的恨意。  

    父子之间，仇恨无绝期。

    司马相如走了过来，望著这场景，心中了然，没有嘲讽，反而多了几分关切，「太史令，还好吗？」

    「非常好！」

    司马谈不假思索地回答道：「在没有完成史书前，我是不会死的！」

    司马迁知道父亲这话是对谁说的，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，就那么站在原地。

    「陛下要与功臣之会，你在其列。」

    司马相如点点头，望向了旁边尴尬的许庄，「太史令要入列，记史的事，小庄，你来。」

    「是。」

    望著父亲远去的背影，司马迁的心好像被什么捅穿了。

    司马谈重回丹陛。

    却见公孙弘、卫青、徐乐、霍去病、严安、东方朔、颜异、赵禹、刘辟强、

    赵充国、边通、墨子墨、程不识，等等，枢密内阁、军机司、六部尚书和不少有功之臣皆在其列。

    「太史令，入列吧。」司马相如提醒道。

    司马相如刚走到后排，就见刘据从殿中走出，坐者起身，站者躬身，恭声道：「见过陛下！」

    刘据微微颔首，扫视众人，笑道：「既然都到齐了，开始吧。

    素锦展开，司马相如凝神，提起了画笔，绘至鸿图。

    许庄一愣，旋即便反应过来，提笔落书，「元狩三年春，三月，皇太子刘据再三辞让，谨遵太上陛下、太上皇后所命，勉从世人所请，进位天子，执汉秉政，日下，关内侯司马相如绘陛下与新朝重臣图————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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