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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8章:蓝图的重量


“合纵连横碰头会”之后,姜家坳合作社的堂屋里,那张沾了茶渍和烟灰的旧方桌,就再也没清闲过。凌霜、姜老栓、李叔几个人,还有张家沟的老张、李家坪的李会计、王家屯的王书记,隔三差五就得凑到一块,一坐就是半天。桌上摆的不再是粗瓷茶碗,而是凌霜托人从县里买回来的横格本、铅笔和橡皮,还有徐瀚飞陆续寄来的、关于“联营体”、“合**议要素”、“小型企业章程范例”的抄写资料。空气里弥漫着烟味、茶味,还有越来越浓的、掰扯不清的焦躁味。

头几次,谈得还算客气。大家喝着茶,说着“互通有无”、“一起发财”的漂亮话,商量着怎么统一收菇的标准——定几等,每等啥样,啥价钱。这事倒不难,都是老把式,眼睛一搭就明白。凌霜把姜家坳用了快一年的分级标准拿出来,大家补充修改,很快就定了下来,还起了个名,叫“五村联收标准”,抄了几份,各自拿回去照着收。

可一沾到“钱”和“权”,客气话就像太阳底下的露水,很快就干了。

起因是凌霜试着提了一嘴“联合采购包装”的事。她算了笔账,如果五村一起订牛皮纸袋,量能翻几倍,单价能降两成。老张第一个摇头:“凌霜侄女,想法是好。可这钱谁先垫?袋子拉回来咋分?万一有的村要得多,有的要得少,这账咋算?麻烦,太麻烦。”

李会计推推眼镜,慢条斯理:“采购涉及资金往来,须有章程。是各付各的款,货到分派?还是设一公账,先行垫付?若设公账,钱由谁管?账目如何公开?盈亏如何分摊?此非儿戏。”

王书记更直接:“没个正式的章程,没个管事的机构,联合采购就是空谈。今天你垫了,明天他不认,找谁说理去?”

这话像盆冷水,浇在刚刚因为定了收购标准而有点热乎的气氛上。凌霜这才明白,徐瀚飞信里说的“易说难行”是什么意思。光靠口头约定、乡里乡亲的情面,走不了多远。真要一起干事,就得把规矩立在明处,把丑话说在前头。

她把难题写信告诉徐瀚飞。徐瀚飞的回信很及时,没给答案,只列了几个问题:“联营为何?仅为省钱,还是共谋发展?若为发展,目标为何?是维持现状各自为政,还是资源整合,做大做强?若整合,以何为核心?资金、技术、品牌、渠道,孰重孰轻?权责利如何匹配?望与各方深入探讨,共识基础,方有章程可言。”

这些问题,像一把把钥匙,试图打开那把叫做“信任”和“共识”的锁。凌霜把这些问题,揉碎了,用最直白的话,在下次碰头时抛了出来。

“各位叔伯,咱们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。”凌霜把徐瀚飞信里的问题,换成了自己的话,“咱们几家凑到一块,到底图啥?就为了买袋子便宜几分钱?还是说,咱们心里头,其实都想着,能不能把咱这山里的干货,弄出点名堂,卖得更好,价钱更硬气,让咱村里老少爷们,腰包更鼓点?”

屋里安静下来,只有烟袋锅子滋滋的声响。

老张磕磕烟灰,闷声道:“那谁不想?可这名堂,咋弄?就靠咱们几家,凑一起,就能弄出名堂?”

“靠一家,难。”凌霜看着他们,“可要是咱们几家,真能拧成一股绳呢?咱们有菇,有笋,有手艺。可咱们缺啥?缺稳定的好销路,缺叫得响的牌子,缺能深加工、把东西变值钱的法子!这些,靠一家一户,搞不成。可要是咱们能合成一个‘拳头’……”

她顿了顿,声音提高了些,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灼热:“咱们能不能……不止是凑一起买袋子、定标准?咱们能不能……索性再往前一步,成立一个正经的……公司?”

“公司?”李会计眼镜后的眼睛瞪大了。

“对,公司!”凌霜心跳得很快,但话已出口,收不回来了,“就像县里的工厂,城里的商店,有个正式的名头,有章程,有规矩,大家一起出本钱,按出钱的多少、出力的大小来占股,赚了钱按股分,出了事一起担。用公司的名头去跑销路、去谈生意、去贷款、甚至以后搞加工厂,是不是比咱们现在这名不正言不顺的‘联营’硬气得多?”

这个念头,在她心里盘桓已久,是那次检查风波后,是徐瀚飞一次次信中提及“长远”、“正规”时,悄悄种下的。今天,终于说了出来。

震惊,沉默,然后是炸锅般的议论。

“公司?那不是公家单位才搞的?”姜老栓先懵了。

“出本钱?占股?这……这不是要把咱们几家绑死在一块儿了?”老张脸色变了。

“凌霜同志,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?”王书记皱紧眉头,“公司是随便能成立的?资金、人员、管理、风险,哪一样是简单的?咱们农民,搞搞合作社,互通有无就行了,搞公司……玩不转吧?”

李会计倒是没急着反对,他扶了扶眼镜,问得仔细:“凌霜,你说的公司,具体怎么个搞法?咱们五家,各出什么?出多少钱?占多少股?谁说了算?赚了怎么分?赔了怎么算?‘凌霜农品’这牌子,算谁的?这些,你可想过?”

一连串的问题,像冰雹砸下来。凌霜早有准备,但也招架得艰难。她拿出徐瀚飞寄来的、关于公司架构的几种设想,结合自己的想法,一条条解释。可每一条,都引发更大的争议。

关于出资。姜家坳有现成的作坊、设备、品牌和部分流动资金,想多占股。其他村觉得不公平,认为自家出的山林、劳力、原料也是本钱。

关于品牌。“凌霜农品”是凌霜和姜家坳一手做起来的,是无形的资产,估值多少?算作姜家坳的入股,还是归新公司所有?如果归公司,凌霜个人权益如何体现?如果算姜家坳的,其他村觉得是为他人做嫁衣。

关于决策权。按出资比例投票,姜家坳可能占大头,有话语权,其他村不甘心。按村数平均,又成了大锅饭,效率低下。设董事会,怎么设?谁进董事会?

关于人员。公司成立,现有各合作社社员怎么办?是解散并入,还是保持独立,只与公司发生买卖关系?管理人员从哪里出?工资怎么定?

一连几天,会议从早上开到晚上,吵得面红耳赤。老张拍过桌子,说姜家坳想吃独食。李会计拿着小本子,把每个争议点都记下来,逐条反驳或质疑。王书记始终强调“要有法可依,章程要细”。姜老栓和李叔则拼命维护姜家坳的利益,寸步不让。凌霜被夹在中间,既要说服本村人让步,又要打消外村的疑虑,嗓子说哑了,嘴角起了燎泡,晚上回到自己屋里,累得连脱鞋的力气都没有,好几次对着油灯发呆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觉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
她给徐瀚飞写信,字里行间透着疲惫和绝望:“……连日均在争吵,犹如乱麻,剪不断,理还乱。品牌、股权、决策,处处针锋相对。我方寸已乱,几欲放弃。独木难支,合众尤艰。瀚飞哥,此路莫非不通?”

徐瀚飞的回信依旧冷静,甚至有些冷酷。他没有安慰,只是将几种常见的股权结构模式(按资、按劳、混合制)、品牌估值方法(成本法、收益法、市场法)、决策机制(一股一票、一人一票、AB股)的利弊,条分缕析地写给她看,最后附上一句:“此乃创业必经之阵痛。分歧所在,即利益关切之处。化解之道,无非‘公平’二字。然公平非均等,乃权责利对等。你身处其中,需超脱本位,寻最大公约数。可痛苦,不可退缩。望你静心思之,当初为何欲联合?初心为何?”

“初心为何?”凌霜看着这四个字,怔了许久。当初想联合,是为了不让大家再被贩子压价,是为了把山货卖出更好的价钱,是为了让乡亲们日子更好过,也是为了……让自己和合作社,走得更稳,更远。

如果吵散了,回到原点,一切照旧,甚至因为这次争吵生了嫌隙,老死不相往来,那就是她要的结果吗?显然不是。

她重新振作起来。再次开会时,她不再急于推进,而是让大家把所有的担忧、所有的底线、所有的期望,都摊在桌面上说。她让凌雪做记录,一条不落。

然后,她根据徐瀚飞提供的思路,结合大家的意见,拿出了一个修改了无数遍的折中方案:

第一,成立“五村山货联合发展有限公司(筹备)”,性质是有限责任公司,大家以资金、实物、土地使用权、经评估的技术或品牌等作价出资入股。

第二,资产核算。姜家坳合作社的现有厂房、设备、存货,请公社派人初步估价折现。“凌霜农品”品牌,暂不估价,但作为核心资源,约定品牌所有权归新公司,凌霜个人拥有永久署名权,且品牌所产生的增值收益,在分配时,可考虑给予姜家坳或凌霜个人一定比例的额外奖励(具体比例再议)。其他各村,以每年承诺提供的、符合统一标准的特定品类山货数量(折价)和可能投入的现金入股。山林、劳力不易计价,暂不直接入股,但可通过保护价收购、优先用工等方式体现价值。

第三,股权与决策。设立“资金股”和“资源股”。资金股按实际出资计算,资源股按承诺提供的山货价值折算。两种股份合计,构成总股本。重大决策(如修改章程、增减资、合并分立等)需三分之二以上股权同意。一般经营决策,设立董事会,每村推选一名董事,姜家坳因品牌和现有资产贡献大,可增选一名,董事会一般事项过半数通过。凌霜作为品牌创始人和主要经营者,提名担任总经理,负责日常运营。

第四,分配与风险。利润提取公积金、公益金后,按股权比例分红。亏损也按比例承担,以上市值为限。

第五,现有人员。现有各合作社架构保留,作为公司的原料供应单位或生产车间,与公司签订供货或承包协议。原社员可自愿选择进入公司工作(需考核)或继续在原合作社。

这个方案复杂得像天书。凌霜一条条解释,用最浅白的话打比方。她知道这不完美,漏洞很多,但这是目前能找到的、大家勉强能坐在一起谈的基础。

会议室里鸦雀无声,每个人都在心里拨拉着自己的算盘。

老张嘬着牙花子,半天说:“这……太复杂了。俺就出点菇,还得整明白啥股不股的……”

李会计却眼睛发亮,拿着方案反复看:“嗯,有点意思。资金股、资源股分开,品牌单独考虑……虽然粗糙,但框架有了。可以谈。”

王书记沉吟良久:“章程必须细,每一条都要琢磨透,特别是退出机制、风险承担。不能马虎。”

姜老栓和李叔把凌霜拉到一边,急道:“霜丫头,咱们是不是太亏了?咱们的作坊、牌子,就换来个‘可能’的奖励?”

凌霜看着他们,声音有些沙哑,但很坚定:“姜叔,李叔,我知道。可咱们要想往前走,想把牌子真的做大,光靠咱们一个姜家坳,不行。咱们让出点利,换来的是整个山前山后几个村的原料、人手,还有更稳的根基。牌子是咱们的根,只要根在姜家坳,在咱们手里,公司发展好了,水涨船高,咱们不会亏。”

又是几个漫长的日夜,争论、妥协、修改。凌霜觉得自己像一块夹在铁砧和锤子之间的铁,被反复捶打,几乎要碎裂。但她始终记得徐瀚飞说的“公平非均等,乃权责利对等”,也记得自己“把筷子捆一起”的初心。她在本村人和外村人之间艰难地寻找着平衡点,一遍遍解释,一次次让步,也一次次坚持。

终于,在又一轮激烈的争吵后,王书记叹了口气,看着眼睛里布满血丝、嘴唇干裂起皮的凌霜,说了句:“凌霜同志,你这段时间,不容易。这个方案,虽说还有很多要细化的地方,但……大体框架,我原则同意。可以以这个为基础,继续往下谈。”

老张看看王书记,又看看凌霜,咕哝一句:“你都这么说了……那就先按这个唠唠看吧。”

李会计合上本子:“细节可后续磋商,然方向已明,可进。”

姜老栓和李叔对视一眼,终于也缓缓点了点头。

一份粗糙的、布满修改痕迹的“合作意向书”初步草案,放在了桌上。没人签字,但所有人都默许,可以以此为基础,继续商讨细节。

会议散场,人都走了。凌霜一个人坐在空旷的、满是烟味的堂屋里,看着桌上那叠沉重的纸张,浑身脱力,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夕阳的余晖从窗棂照进来,落在她疲惫不堪的脸上。

蓝图,终于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。但这轮廓的每一笔,都重若千钧,浸透了她和所有人的汗水、争执、妥协,还有那未曾熄灭的希望。

深夜,她点起油灯,铺开信纸。手还在微微发抖。她写了会议的艰难,写了方案的诞生,写了各方的角力和最终的勉强共识。最后,她笔尖顿了顿,极其郑重地,第一次在信里,写下了那两个字:

“瀚飞:连日激辩,几番崩析,幸根基未撼,终得‘公司’筹建之初步意向。蓝图初现,重逾千钧。此间种种,非纸上可尽言。未来之路,必更崎岖。今有一不情之请,思之再三,仍须问出:若此‘公司’侥幸得成,瀚飞,你可愿屈尊,担任公司之特别顾问?此非虚衔,实乃航船需舵手于暗夜迷雾之中。需你之智慧,为我,亦为此新生之舟,定航向,辨险滩。盼复。霜。”

信寄出去了。等待回音的日子,她忙着根据那份粗糙的意向书,起草更详细的章程草案,一条条,一款款,字斟句酌。徐瀚飞说的对,章程是公司的“根本大法”,必须细,必须稳。

回信来得很快。薄薄一张纸。她几乎有些不敢拆开。

展开,熟悉的字迹,力透纸背,只有一个字:

“可。”

没有多余的言语,没有解释,没有条件。只有一个字,却像定海神针,瞬间锚定了她漂泊无依的心。

凌霜捏着信纸,久久不动。窗外,月色清冷,山风呜咽。前路依然迷茫,挑战依然如山。但有了这个“可”字,她忽然觉得,那幅沉重的蓝图,似乎有了可以一笔笔画下去的底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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